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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 五十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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眾女將蘇逸帶回了將軍府,有人連夜去請了大夫給蘇逸治傷,生怕走漏了消息被公主知道,特地給了大夫重金封口。

秦煙波平日裏雖然待兒子嚴格,見他受了重傷,畢竟心疼。她打發眾侍女都出去,親自端了碗給他餵藥。

蘇逸十分害怕秦煙波認出自己,躺在床上縮著頭朝裏,不敢叫她看自己的臉。

秦煙波道:“轉過臉來。”

蘇逸打了個激靈,心道:“完了,秦瀟這樣精明,他娘肯定也長了一雙火眼金睛。都說母子情深,我瞞得過別人,卻瞞不過她。要是叫她知道我一個小叫花子吃了熊心豹子膽裝成她兒子來騙她,肯定要被她打斷脊梁骨埋到土裏做花肥!”

秦煙波以為他動彈不得,放下藥碗,親手扶了他起來。

蘇逸還是別著臉朝裏,整個人心驚膽戰得不知該如何是好,恨不能憑空變成一只小蟲兒從窗戶縫裏飛出去。

秦煙波見他舉止古怪,道:“怎麽了?把臉轉過來,讓娘看看。”

蘇逸壓著聲音道:“娘……我頭疼,見不得光,你叫人把燈滅了。”

秦煙波隨手一揮,掌風拍滅了幾只蠟燭,屋裏暗了下來,只剩一點火光微微跳動。

蘇逸暗道:“好厲害的內力,怪不得能教出那麽厲害的兒子。這回落在了她手裏,我可有的罪受了!”

秦煙波舀了一匙藥餵到蘇逸面前,溫言道:“張嘴。”

蘇逸沒辦法,只得歪鼻斜眼地回過頭來。秦煙波活了這些年,兒子向來對她規規矩矩,十分敬畏,從來沒跟她做過鬼臉。秦煙波一怔,隨即噗嗤一笑,道:“你這孩子,都傷成這樣了,怎麽還有心情跟娘胡鬧。”

一匙藥餵到嘴邊,蘇逸張嘴喝了,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秦煙波。

秦煙波嘆了口氣,道:“你好好養傷,傷好之前哪裏也不必去了。我已經叫人封鎖了消息,不會讓如意公主知道你在府裏,你放心就是了。”

蘇逸沒想到就連秦煙波都沒認出自己,一時間感覺天塌地陷,不由得慌了。

秦煙波餵著他把一碗藥都吃了,神情十分慈愛,就像親生母親照顧兒子一般。蘇逸只顧著看她,藥在嘴裏也不覺得苦。

他從來沒感受過母親的關懷,此時卻對秦煙波生出了親近之心,竟然有點貪戀這點騙來的溫暖。

他從前跟惡狗搶食尚且志得意滿洋洋自得,如今一比,這才知道被人疼愛是什麽滋味,頓時覺得自己從前的日子都白活了。他忽然很羨慕秦瀟,心裏一酸,竟落下淚來。

秦煙波覺得秦瀟今晚與從前不同,情緒十分脆弱外露。她見他渾身上下都是傷,隱隱心疼,暗道:“從前是我逼的他太緊了,這孩子的脾氣跟他爹一樣,倔強得很,遇事只靠自己硬抗。我這個做娘的也得體諒他才是。”

她掏出手絹,擦去了蘇逸的眼淚,溫言道:“男兒有淚不輕彈。大夫說你沒什麽大事,只要靜養幾個月就能康覆。為你爹報仇的事暫緩一緩,娘現在只要你好好的。”

蘇逸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,眼淚止不住往外淌。

秦煙波被他感染,眼睛也有點濕潤了。她柔聲道:“好吧,你想哭就哭一場,娘不會責怪你。”

秦煙波陪著他坐了一陣子,良久才離開。蘇逸一整晚都疼的睡不著,心裏有點惴惴不安,卻又覺得十分安寧。

他就好像一只掉進蜜罐子裏的老鼠,既幸福又恐懼,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溺死在裏頭。

蘇逸在將軍府養了一個月的傷,起初心驚膽戰,後來發現日子過得風平浪靜,竟也漸漸放下心來。

將軍府的生活對一個小叫花子來說十分奢華,穿的是綾羅綢緞,吃的是山珍海味。光是尋常吃頓飯就要上八碗八碟,還有飯後甜點湯羹。四周簇擁的都是貌美如花的侍女,一個個都溫柔體貼,把他服侍得無微不至。

蘇逸有時候清醒過來,覺得秦瀟這種活法簡直是造孽。尋常人哪裏受得了這種福氣,簡直要折壽。

他忍不住發此感嘆,侍女笑道:“夫人不許府中的女子跟公子走的太近,是以公子從前待人冷若冰霜,只顧練功打坐,輕易不露笑容。自從公子受了傷,脾氣比從前好得多了,大家自然都願意服侍公子了。”

蘇逸這才意識到其實是自己沒什麽出息,一腳跌進溫柔鄉就找不到北了。反觀秦瀟生在錦繡堆裏還能夠修身自持,倒讓他心生敬佩。

蘇逸養傷期間,有時叫人推著他在將軍府裏到處游走,並沒有發現監獄、密室之類的地方。他多次旁敲側擊,跟侍女打聽有沒有見過秦瀟抓回來一個和尚。侍女們都以為他在開玩笑,道:“將軍府裏哪有關人的地方。夫人的眼裏不容沙子,要是知道公子帶了個和尚回來,肯定要叫人把他趕出去的。”

蘇逸心道:“大家都這麽說,看來秦瀟確實沒騙我。那麽山水大師房中的詩是怎麽回事?難道是有人故意寫來栽贓給秦瀟?”

他正在尋思,有兩名小廝擡了水桶進來,道:“請公子沐浴。”

昨天大夫說蘇逸的傷口長的差不多了,能夠洗澡了。眾女素知秦瀟極愛幹凈,未受傷時每天早晚都要沐浴,衣服一天要換兩次。可嘆他自從受傷以來就一直沒有沾水,一定忍耐的十分辛苦。

蘇逸直勾勾地看著熱氣騰騰的水桶,整個人都十分慌張,連聲道:“我不……不,不必了。”

眾女紛紛道:“公子不用不好意思。你身上還有傷,讓我們伺候你吧。”

蘇逸頭上直冒冷汗,道:“我不……不能洗,洗澡傷元氣,我還想多活幾年呢!”

眾女都十分詫異,面面相覷。有人小聲道:“公子從前最愛幹凈,每天早晚都要沐浴更衣。這回是怎麽了?”

另一人搖頭道:“別亂說話。公子一定是跟咱們開玩笑呢!”

蘇逸眼看眾女的目光都有些疑慮,心道:“糟糕……秦瀟那小子愛幹凈愛的變態,就算泰山崩於前也得先洗澡再說。要是我突然連澡都不肯洗了,她們一定覺得我性情大變,那可是大大的不妙。”

蘇逸只得硬著頭皮道:“不錯,我逗你們呢。我最愛……那個,最愛洗澡了,哈,哈哈。”

他笑的比哭還難看,眾女卻松了一口氣,紛紛道:“公子就會拿咱們尋開心。水溫剛好,咱們服侍公子擦身。”

蘇逸走路還不利索,想逃也逃不出去。眼看著一瓢大水從天而降,咬牙閉眼,只覺得萬事休矣。

蘇逸一天之中被逼著洗了兩回澡,簡直丟了半條命。

他身上香噴噴的,一點泥灰汗臭也沒有,是前所未有的幹凈。幹凈成這樣,簡直讓他失去了自我。

蘇逸躺在柔軟的被褥裏,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。錦衣玉食留不住他了,他開始蠢蠢欲動地想要逃走。

空氣中的濕冷漸漸退去,風裏有了春天的氣息。

蘇逸見天氣晴好,叫人把他推到院裏去看花。一群女子圍著他嘰嘰喳喳地說笑,秦煙波看見了,皺起眉頭,卻沒說什麽。

自從他受了重傷,秦煙波心疼得厲害,似乎要將從前對兒子的嚴厲彌補過來,對他有求必應,縱容的有些過度了。

蘇逸註意到了秦煙波的不愉快,打發眾女走了。他一瘸一拐地上前去,接過秦煙波手裏的瓢,討好地沖她一笑,道:“娘,我來幫你。”

他從前喊娘還戰戰兢兢的,生怕被拆穿。最近喊得多了,心裏也踏實多了,仿佛天生就該這麽喊她。

秦煙波看了他一眼,道:“不是娘說你,色是刮骨鋼刀,最能消磨人身體心智。我看你最近不太需要人伺候了,也該打發幾個丫頭去別處了。”

蘇逸臉一紅,連忙道:“娘,兒子對那些小姐姐們都規規矩矩的,絕對不敢亂來。要是我有半點非分之想,你大耳刮子打我臉好了。”

秦煙波道:“娘知道,要不然我早就打死幾個給她們做榜樣了。小鸞的事她們還沒忘,沒人敢放肆。”

蘇逸不知道什麽小鸞的事,看秦煙波的臉色也能猜到不是什麽好事。他轉眼將之拋到腦後,抓過鋤頭幫秦煙波松土。

秦煙波嚇了一跳,道:“好孩子,你的腰還沒好,別幹這些重活。”

蘇逸笑著跺了跺腳,道:“我已經好了。兒子從前光顧著練功,沒幫娘做事,心裏慚愧得很。我躺了這些天,幡然醒悟,覺得孝順娘才是最重要的。以後兒子多來陪娘,你可別嫌我煩。”

秦煙波的脾氣像一塊堅冰,就算想對兒子關愛照料,說出的話也往往成了嚴厲的督促和責備。久而久之,母子二人之間有了隔閡,無從打破。這些話換做秦瀟,也許一輩子都說不出口,但蘇逸天真直率,想到什麽就說什麽,恰恰能夠打破他們母子之間的屏障。

秦煙波和他在花圃裏待了一上午,露出的笑容比十年裏加起來的還要多。蘇逸見她高興,自己也覺得安寧幸福,心道:“秦兄啊秦兄,我替你享了這些天的福,臨走前幫你哄你娘開心,算是報答,你不用太感謝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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